樱花时节念师恩

宣布时间 : 2022/04/18点击量:

樱花时节念师恩

白书农



  最近和武大的一位老朋友聊天,得知今年是武大生物系建系100周年。恰好我今年开始了退休生活。这个消息让我想起了当年在武大生物系肖翊华教授门下受教的经历。从1983年入肖老师门下受教,一晃39年已往了。虽然在1986年结业离校后,也有时机去探望肖老师,但这么多年尽管在事情,包罗教学历程中会经常想到和提到在武大的经历与收获,居然从来没有专门写过对武大生活的回忆。肖老师生前常年坚持纪录物候这我是知道的。但不知道厥后因武大校园樱花着名,而他的物候纪录可以用来预测樱花的花期,并因此获得一个“樱花教授”的雅号。此文撰写于樱花待放之时,故特以樱花入题,回首与肖老师的师生缘,以及这段缘分对我之后人生无法磨灭的影响。


一.入门


  有幸忝列肖门的机缘说来话长。我是1977年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到武大后和我一个寝室的化学系同学告诉我们,恢复高考的决策历程中,他的导师,武汉大学化学系的查全性教授是积极提倡者,这或许是我和武汉大学最初的缘分——没有查教授他们努力提出恢复高考,我的人生一定是另外的样子)。或许因为中学时代各门学科生长比力均衡,而且在那个年代,年轻人被要求听从国家需要,因此,我也不知道自己适合学什么。考大学只是因为怙恃勉励去生长一点专业技术能力。但是,在阴差阳错被安徽农学院录取(我现在很是谢谢其时录取我的老师。否则我可能今生和生物学擦肩而过),开始农学专业的学习之后,我发现其时教学历程中强调“如何做”,忽视“为什么”的气势派头对我而言不是很舒服。虽然许多年后我理解农学专业的这种教学气势派头的须要性,但其时的不舒服让我选择了把许多时间花在可以问“为什么”的植物生理学课程上。结业时本希望借考研究生转行。但因政治的考分差一点而未遂。之后也就顺其自然地和各人一样,接受了学校的结业分配。


  在我怙恃所在都市农业局的事情其实挺开心的。我再次报考研究生的动力其实都来自外部:一是我的女朋友事情分配在省会都市,让她来到我事情的都市似乎不合适。那么两小我私家要在一起生活,只有我离开现在的单元另找时机;二是我母亲凭据她的人生经历,经常申饬我,一小我私家要有一点专业技术方面的“真才实学”才有“自立”的基础。兼顾两种期望,又可以满足自己问“为什么”偏好的措施,最简朴的就是考研究生,而且是跳出农学领域,进入理科偏向(动机并非“献身科学”的那种高峻上哦)。


  确立再考研究生的目标之后,就面临考哪个偏向研究生的问题。我在农学院结业之前考研究生的偏向光相助用。这是受当年教我们植物生理学课、并让我喜欢上植物生理的焦德茂老师的影响。可是为再次备考而查阅招生单元资料后发现,我对光相助用的了解照旧太肤浅了。而且,许多招生单元都有对生化的课程要求,而我们当年在农学院念书时并没有上过“生物化学”课程。要报考理科方面的研究生,就需要自学生物化学。怎么学呢?焦老师的建议是同时读几本好的教科书,然后把念书条记整理成一本教科书,这样可以基本上掌握学科的内容。我就按他的建议,不仅自学了生物化学,还重新温习了一遍植物生理学。在温习植物生理学的历程中,我发现,在种种植物生理学教科书中,生长发育的内容都特别少。这让我意识到,教科书中内容少,应该说明这个领域可探索的空间大。这不就是考研究生的偏向吗?于是,赶忙查海内有哪些单元招收植物生长发育偏向的研究生。其时能查到的几个招生单元中,就有武汉大学肖翊华老师。我马上给肖老师,以及在北京、上海另两个单元的老师划分写信,询问他们当年是否招生。很快,我收到了肖老师的回信。他在信中很是热情地勉励我报考。看到他的回信,尤其是他苍劲有力的字迹,我和我女朋友都觉得这是一位值得信赖的老先生(其实他其时也只有56岁)。他的回信开启了我和肖老师的师生缘。受他的影响,我在自己开始招研究生后,对所有来信咨询报考情况的同学,都市给出认真的回复。


  由于担忧肖老师在意我作为农学院的学生没有生化基础,我还特地把我做的温习条记请我女朋友缮写(她的字写得比我漂亮多了)后寄给肖老师。不知道是这套条记给他留下了好印象(厥后他见到我太太,即上述“女朋友”时,还特别夸奖她的字写得好)照旧我简直考分还不错,在1983年初夏,我收到了武汉大学生物系研究生考试的复试通知。在我的影象中,让我因喜悦而激动不已的情景只有两次:一次是收到武汉大学生物系研究生考试的复试通知,一次是收到我在北大实验室完成的2005年PNAS文章的预接受邮件。



二.受教


  如果说进入安徽农学院让我今生有时机与生物学结缘,那么进入武大读研究生,则让我有时机开始感受我以为是追问“为什么”的探索未知的科学研究究竟是怎么回事。


  入肖老师门下,首先感受到的是他的平和和对我们研究生的事无巨细的体贴。他对我们很开放:告诉我们实验室有几多经费,各人需要做什么,勉励我们对课题独立思考,还尽可能给我们提供条件,让我们拓展视野和经历。我在读研究生期间就曾被他送到上海植生所唐锡华教授实验室进修,学习实验技术。正是在上海进修期间,我形成了对自己研究生课题的想法。他从来没有找过我们研究生要数据、催论文,总是勉励我们自己有效地部署自己的时间。如果在不停为完成一个接一个的“截止期”而焦虑的情况下,一小我私家很难系统地进行独立思考。我很是幸运,在自己求学历程中所待过的实验室,导师们都是很是善意地给我们提供独立思考和试错的生长空间。从来没有面临不停被要数据的压力。这也让我在自己治理实验室时,从来差池学生在实验进度上提出刚性的时间要求。


  在肖老师这里读研的一个最奇特的感受,是他对基础知识的重视。他不仅自己对其时世界上植物生理学教科书如数家珍,还督促我们去读原著。在我整个求学和职业生涯中,无论海内外,从来没有见过研究生导师督促研究生读教科书的。或许因为我自己有因喜欢植物生理而念书,以及自学生化的经历,我觉得肖老师对我们读经典教科书的要求让我受益无穷。因为只有通过大师撰写的高质量教科书,一小我私家才有可能不仅对一个学科的全貌有所掌握,从而理解自己从事的具体研究的意义,而且对这个学科所希望回覆的问题的来龙去脉有所了解,从而理解自己所从事的具体研究的问题的由来——究竟,有时前人的问题可能是错的。不了解历史,人们很难意识到前人的错误,从而一代代错下去。现在,我自己在写教科书时,就努力以之前读过的大师撰写的教科书为模范。此外,在我自己治理实验室和给同学上课时,也会勉励同学们去读经典教科书。可惜时过境迁,我知道现在这么大规模的研究生中,真正希望了解科学研究是什么并作为自己未来职业选项的人比例越来越小(我在决定报考研究生时虽然并没有确定未来以科研为职业,但起码在读期间照旧很是认真地在了解“科研”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人应该对自己选择的事情卖力任——不仅因占用了一个分工岗位,意味着肩负了必须为这个岗位所配置的生存资源增值的不行推卸的责任,而且也要为自己的选择“名实相符”卖力任。在我厥后从教历程的视察中,发现现在太多研究生并不在乎了解“科研”究竟是什么,只体贴怎么能拿到文凭)。于是对于读经典教科书,我也只是建议而不做要求。在这一点上,我不如肖老师。


  我在肖老师门下读研究生期间,他的研究领域是水稻杂种优势机理。在其时的文献和同学间的交流中,有关“杂种优势机理”研究的主流看法是亲本互补。在研究内容上,基本上就是测怙恃本和子一代的差异指标,希望基于指标检测的情况,找到具有更好杂种优势的亲本组合。可是在我看来,这种思路和做法,本质是在接受“亲本互补”的假设基础上的一种组合预测,并没有检验“亲本互补”这个假设,因此算不上“杂种优势机理”研究。那么什么才算是“杂种优势机理”研究呢?在阅读其时能找到的文献基础上,我意识到“杂种优势”顾名思义是指只在子一代泛起而在子一代的自交子女消失的那些对人类而言有利的性状。这类性状的形成,逻辑上讲应该是双亲基因的差异表达所引发的生物学历程在今世的特定组合。怎么在实验上检验这种假设呢?我其时想到,凭据汤佩松先生提出的“呼吸多条途径”理论,是不是由于怙恃本各自的差异呼吸途径在子一代中泛起了新的、具有更高能量利用效率的组合,从而在某些性状上引发了可检测的“优势”呢?经过种种分析,最后选择以确认有“杂种优势”体现的根系为性状,分析在怙恃本和子一代根系中差异呼吸代谢途径的特点。这个课题设计方案获得肖老师的认可和支持。在原来不多的经费中,为我提供了完成实验所需的条件。虽然最终实验数据很是简朴,并不足以给出什么结论,但照旧对自己有关杂种优势“机理”的想法提供了一定的支持证据。这让我第一次从文献检索、课题设计、实验操作、数据分析到论文写作,完整地体验了“科学研究”的全历程。


  实施这个课题还让我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就是用上了当年汤佩松先生购置的用来进行呼吸作用分析的“瓦氏呼吸计”。听肖老师说,这台仪器是当年武大植物生理实验室历经磨难硕果仅存的一台汤先生当年用过的仪器。陈克诚老师手把手教会我如何使用这台仪器。这让我不仅从思路上借鉴了汤先生的思想,而且在设备上享受了汤先生的余荫。这种双重的传承让我感应很是庆幸。不知道我之后另有没有人再用过这台仪器,也不知道这台仪器能不能有幸被生存在学院的博物馆中作为植物生理学几代人学统传承的见证。

1986年作者研究生结业时与肖老师实验室部门成员合影。

         后排左起:何之常老师、吴文瑜、刘文芳老师、肖老师、陈克诚老师,陈师傅。

         前排左起:邓继新、王台、朱鹏、陈平、作者


三.柳暗花明


  有关杂种优势机理研究的探索经历让我对这个问题乃至“科学研究”开始发生了兴趣。可惜种种阴差阳错让我与在这个偏向上开展深入研究失之交臂。不外,作为肖老师的学生的经历以及在武大求学期间结识的列位老师,却为我之后的职业生长打开了一扇意想不到的窗!


  在我硕士研究生结业后去合肥一个单元做行政事情期间,1987年春节事后,肖老师特地给我提供时机去武大整理实验数据。此行事情之余,在系图书馆见到舒理慧老师。她一见到我就很是开心地和我说,她当年特别羡慕肖老师有三个男研究生,搬水稻钵子不费劲。然后体贴地问我现在的情况。我告诉她照旧希望找个能做研究的地方。她马上热情地告诉我,说当年5月将在合肥召开中国遗传学会第三次代表大会。汪向明老师会去加入。她可以和汪老师说,让我届时去会场找他,请他资助介绍一些老师,看看有没有时机。结果,在我如约去会场见汪老师,在他的房间期待的时候,和他同住一室的一位父老和气地问我的来历。一聊,才知道他是当年肖老师留苏时的朋友,北京植物所的谭克辉老师。他一听我是肖老师的学生,马上对我青眼有加,而且马上体贴起我在武大时做的研究事情,以及对一些事情的想法。当他听到我想找个地方做研究时,又马上问我愿不愿意去他那里读博士。我其时还傻傻地和谭老师说,可不行以不做博士,只是去他那里做研究。预计谭老师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奇怪的人。他有点儿为难地告诉我:“如果不做博士研究生,我没法给你解决食宿的问题呀”。我转念一想也是这个原理。于是就允许谭老师去报考他的博士。可是,其时研究生报名时间已经过了。考博士总要走个流程吧。许多事情也是无巧不成书。谭老师告诉我,说当年科学院的研究生招生事情聚会会议就在合肥开。他可以给参会的植物所研究生处的王仁儒老师打个电话,让他帮我补办一下报名手续。结果,在汪向明老师散会再和他晤面之前,我已经和谭老师谈好报考研究生的事情。由于其时基本上没有什么时间温习备考了。我照旧靠当年备考硕士时的念书条记来应付的博士考试。虽然厥后顺利通过了博士考试,但我其实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谭老师与肖老师的友爱和对他的信任,他其时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允许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年轻人这么一个时机?


  1987年被谭老师招入门下之后一直到去年年底从北大退休,因为种种机缘巧合,做研究成了我的职业。34年兜兜转转,去了差异的地方,做了差异的事情,但都没有离开植物发育的研究领域。当年备考硕士研究生时,植物生理学教科书中生长发育内容少的情况已成为历史。我小我私家认为,植物发育生物学的内容无论从研究问题和研究要领上,都已经超出了植物生理学原有框架所能笼罩的规模,生长为一个全新的学科。我虽然自己的研究事情乏善可陈,但很是幸运地见证了这个领域的兴起。自己当年因教科书中内容少而选其作为研究生报考偏向的决定,让我享受了研究事情应有的探索未知的乐趣。我厥后在和同学们讲自己的人生感悟时,曾经告诉他们,千万不要相信“人往高处走”的说法。原理很简朴:因为分工协同中协同者永远少于执行者的特点,社会结构只能是金字塔形,越到高处位置越少。如果相信“人往高处走”,那么期待着各人的就只能是“内卷”。相反,如果相信“人往空处走”,不是“四大皆空”的“空”,而是未知世界的“空”,凭据自己的特点和对相关领域的了解,选择未知的领域去探索,那么期待着各人的就是不停发现的新世界,就是一个一个的“又一村”。

1990年11·月武汉全国植物生理学大会期间合影

左起:刘文芳老师,肖老师、谭老师、作者


  从1986年离开肖老师实验室后,回武大的时机并不多。但肖老师的音容笑貌经常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在武大肖老师门下求学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年时间,但对我的人生和职业生长都留下了无可替代的影响。武大校园一年一度的樱花又要开了。我想,肖老师在天之灵,在看到今年樱花开放的同时,还能看到一个曾经的门生对他的感念,一定会笑得更开心的。


2022年3月6日于北京云雾斋




作者:白书农,系北京大学3308维多利亚线路检测中心教授,武汉大学生物系1986届硕士结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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